有界

永远的昨日（六）

        我的父母都是医生，甚至经营着一家医院时，所以经常会被问到这个问题。我也常常因为成绩好而被认为是名牌大学医学专业的学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因为感觉我不并适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样吗，可是你很冷静，感觉会是个很好的外科医生。如果我是病人，我会选择一个冷淡        不好相处但医术好的医生，而不是一个亲切但医术一般的医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很抱歉我这么冷淡不好相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，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知道他没有其他意思，“没事，本来也是事实。”我安抚了一下慌张的班长，继续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父亲就是你说的那种冷淡但医术很好的类型，作为医生而言非常优秀，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他还是没能救回我妈妈……这些话到了嘴边，又被我咽了回去。换成了另一种说法：“我并不是很想成为这样的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小满的父亲超级忙的，经常住在医院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浩一无意中给出了一个很好的台阶。“原来如此，工作的确很辛苦啊。”班长立刻给我不想成为医生随意找了个理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了山田，你还没有交志愿学校申请表吧？小河老师正头疼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啊，我忘了……好难筛选学校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是理科生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嗯，工科。 不能去医学院之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确实，要是考上医学院后被误认为是遗体捐献者就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看着班长，以为他在开玩笑，但他表情非常严肃。真是个天然呆，和浩一一样，他还回应说：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难道他们都已经达到了板着脸开玩笑的高级喜剧水平？我已经不太能理解他们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还好，教室马上就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“差不多就是这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班长站在讲台前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按照我的计划，第一节现代文学课改成了班会。班长坚持说有事需要和学生们进行单独沟通，小河老师用他一贯平静的声音同意了：“只有今天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山田浩一同学被卡车撞到后停止了心跳，面色也变得苍白，体温很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大部分同学都呆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：班长你怎么了、你不是那种会开这种玩笑的人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这件事传到公众甚至媒体那里，将会引起轩然大波。山田也很难再继续过正常的高中生活。 所以为了保护山田同学 “学习的权利”，我们希望大家齐心协力，暂时不要声张，让它成为我们班共同的秘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班长话音刚落，微妙的停顿之后，二年 C 班的同学们突然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同学们有的笑得很无奈，有的笑得很嘲讽。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。简单的几句话就指望他们相信是不可能的。 浩一还戴着他的针织帽，在教室前面角落的椅子上和我并排坐着。 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，却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被嘲笑的班长继续重复着他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个，我的意思是，请大家想象一下，如果你们处在山田君现在的立场上，会有多么不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想象这种情况太难了。 谁能想象自己心脏骤停，但还能动、能说话的样子呢？全班已经有一半的人不听班长讲话了，女生们开始聊天，一些男生趴在桌子上睡觉。 不过，他们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听进去了，这大概是因为浩一的性格深受全班同学的喜爱的缘故吧。他们估计是以为浩一联合班长开了一个不寻常的玩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同学们，请听我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呐，心跳停止了哎。”前座的一个男生冲着拼命解释的委员长笑着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山田还是老样子嘛，只不过脸色有点苍白，但是还能动，还能说话，你们居然说他没有心跳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是真的，他的心脏已经不跳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真的不跳了，那应该早就死了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……通常是这样的，但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好吧，我申请去检查一下山田的心跳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举手的是桥本郁美。 她玩着自己长长的头发站起身来，头发的颜色已经掉了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众所周知的是，她喜欢浩一，所以班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桥本，你就想摸摸山田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哎呦，你感受他心脏跳动频率的机会来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她并不因为被这样调侃而恼怒，反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。性格开朗、无所畏惧的桥本在暑假前向浩一表白了，但 当场就被他以 “谢谢你，但是我很抱歉 ”拒绝。 这个答复实在太快了，以至于桥本都在责备他：“你就不能假装再考虑一下吗？”我当时也在场，所以记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    桥本小跑着走到浩一面前。 然后她大方地问道：“为了确认心跳，能允许我摸摸你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即使告白被拒绝了，桥本的态度也没有改变，依然这么开朗。我有时觉得桥本和浩一有点像。

        浩一听到后，不知所措地看向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满，可以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问我干嘛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个，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让她摸吧，很快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好吧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浩一站起来，向桥本走近了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再次响起的起哄声中，桥本依然是开玩笑般向同学们比了个耶。但是当回头看向山田时，却一下僵硬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山田……你的脸好苍白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明明我没流太多血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脸上涂了什么东西吗？ 比如粉底之类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哈哈，我为什么要涂那个？来吧，心脏，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浩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，桥本有些害怕似的朝他伸出了手。她只是指尖碰到了球衣就不再动了，本能地好像在害怕什么。“这样怎么能感觉到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啊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浩一轻轻抓住她的手腕，桥本却惊叫起来。他被这冷不防的举动吓了一跳。 同学们都笑了，也许以为桥本在开玩笑。 然而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不，不要不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桥本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放、放开我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明明是她要摸的，现在却又要放开她，浩一有些不知所措，抓着桥本的手腕看向我。 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要不要，真的，快放开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桥本吓坏了，带着哭腔说道。浩一急忙放开，还向后退了一步，小声说了一句 “对不起”便耷拉着头站在一边。 这时，同学们终于意识到桥本是真的在害怕，教室里变得异常安静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叹了一口气，然后站起身，平静地说：“桥本，是你要摸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，山田身上真的很凉……就像尸体一样，好可怕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一开始就说过了，他已经没有心跳了，体温很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谁能相信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桥本慌了，这可不太妙。 一个人害怕，很快就会传染给周围的人。该怎么办呢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我先把桥本送回了原来的座位上，让她坐下，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。然后走到讲台前面。我尽量走得悠闲而有威严，当然，都是为了表演给同学们看。然后，站在黑板前，手里拿着粉笔说：

        “简单来说，浩一现在还活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首先强调了这一点，毕竟人们总是莫名其妙地害怕“死亡”这个词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咔呲咔呲的摩擦声中，我模仿老师的速度，用易于阅读的楷书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字：

        山田浩一的现状。